二毛

是没常识的究极杂食菜鸡缺货……感谢你的包容

二次/降灾&薛洋

“……见不得将军白首,美人迟暮。”

*一个痛恨战争的灾和一个痛恨世道的洋

*平行世界,延伸了“一次”的设定

*私设超多!水平不咋滴还很啰嗦,本质上是个俗套的沙雕小故事。架空世界且没常识,有错误欢迎指正!如有不适务必及时退出,感谢赏脸!!

1

薛洋一直知道戏园子对门有个花楼。他初至此地便有了。

戏园子是个不入流的小戏园子,花楼是个庸俗的青楼。花楼没有名字,住着些庸脂俗粉,是和他一样末路穷途烂在这里讨生活的可怜女人。

在这弹丸之地,小花楼的东家不自量力,偏要效仿上京的“天下第一楼”,最终只弄出些蹩脚的亭台楼阁。听说当初厚实些的工匠都不肯答应,怕砸了自家招牌,活计就落到那些拿钱却不上心的人身上。于是那楼便岌岌可危地立起来,像长满疙瘩的皮肤上一块凸起的脓包。

薛洋打上京来,小戏班的班主知道后对他有些讨好。加上他唱功着实没什么可挑剔的,过了最开始难熬的时间后,班主简直要把他当尊佛供起来了,给安排的是最好的院子。午后躺在戏园子光秃秃的后院里晒太阳,竹椅嘎吱响,能看见最高的楼阁。他是见过上京那连片的繁华和奢靡的,摇摇蒲扇,觉得不远处的花楼完美诠释了东施效颦。阁上还挂了六面白月纱帐,大概是整个花楼里最值钱的东西了。

这个六面的小阁子的地由木板铺就,连直通下层的口子也没开,唯一进入的方式是一面的长廊。廊上劣质的纱无人打理,有许多被风吹走了,留下来的肮脏残缺,有时候楼里的姑娘会从这里裁纱再加工一下自己用。这里平日没人来,老鸨懒得花钱给姑娘们买手绢,也就睁只眼闭只眼地由着女孩子们去了。

行止阁前,薛洋停了停,看到上面挂了副匾额,写着听雨阁,倒是看得出书者有一定的功力。他伸手想掀那白月纱帐,身后不知道捣鼓什么的老鸨像被掐着脖子一样尖细的声音响起,连声叫唤“白先生使不得”,边把一个木制的棍往前一递。

薛洋挑挑眉,接过来,从善如流地用那一指余粗的木棍撩起那帐幕,一时错觉自己像拿着新婚夜里掀起新妇盖头的秤杆。

身边老鸨有些畏惧地抬头看了下。眼前可见的五面纱帐随风轻动,阁楼里面空空如也。

薛洋斜乜她一眼,老鸨垂头不敢说话,自退下去了。

阁的四周只简单围了五根根一臂粗的长木杆,没有设栏,仅右手一侧连了长椅,偏中间的位置放了把矮凳。

他沿着阁周走了一圈,停在左侧,从柱与纱帐的间隙中头看了眼木杆外,阁面延伸出去不过两掌宽,一个不慎很容易摔下去。

薛洋侧头看向右后的柱子,那里大喇喇伸出来半截琴头,连着短短两根弦轸。

抱着外物,立在这小破阁楼外沿还如此稳当,倒是艺高人胆大。只不知将身子藏得密实的人如何露出这样明显的破绽,是炫技?还是太紧张?既不想见人,又何故不离去?

薛洋一时兴起,唱道,崇老伯他说是冤枉能辩,想起了王金龙负义男儿…

那琵琶声略迟疑,果然跟着响起来。

2

看在钱的份上,老鸨虽面有难色,但还是向他透露了这听雨阁没落的原因。

花楼建成有好些年了,在这穷乡僻壤,开始时还是个繁华之所。

上京奢靡成风,文人以寻欢作乐为雅趣。但这逛窑子能算什么风流韵事呢?于是上京春风楼投其所好,率先训出来一批善解风情,能与文人们论诗词歌赋、仿佛大家闺秀的姑娘们,专门设了二层雅间,向达官贵人们开放。知书达理又可以推倒的女子别是一番风韵,顿时大受欢迎,也因此奠定了其天下第一楼的地位。

一个富商的儿子心念上京繁华,归来后觉得窑子里的女人没滋没味,索性自己花钱开了个花楼。那听雨阁则是为了后来勾得他魂不守舍的戚姑娘特意加建的。

上京的事儿薛洋以前唱戏的时候见得多了,老鸨道听途说,用贫瘠的词句极力描绘上京的繁盛,便显得有些滑稽。只叹这个可怜的老女人这辈子也想象不出来那寸土寸金的地方到底怎么样市列珠玑户盈罗绮。不过他来此方才一年余,早先是没在小戏班子打出名声,等后来有了些名,都敬他怕他,却无人告诉他这些琐碎的小故事了。他有些好奇这富商之子和青楼姑娘的爱恨情仇,便好脾气地忍住了没插嘴。

可惜事情就像话本里常些的那样发展,有些索然无味。戚姑娘与某书生私相授受,富商子得知后忧伤成疾很快故去,书生怕被牵连针对,卷了金银细软连夜逃跑。戚姑娘人财两失,在自己的听雨阁里以一柄富商子送的短剑含恨自尽。

楼里无人费心经营,自然没落下去。

死了人的地方多少有些晦气,可总有那么些个人胆大包天要为了钱财去偷白月纱帐。自那以后,这听雨阁忽然开始时不时传来琵琶声,都道是那戚姑娘回魂来寻仇了。后来那丢失的白月纱帐偏生要坐实那传说般回来了,吓得花楼上下胆战心惊,十分忌讳。老鸨便是每月扫洒那帐子上的灰,也是捡着白日青天的大中午去的。不敢怠惰,也不敢多瞧。就白先生这样乖张之人,才会对那鬼阁感兴趣。

呸呸,不可在心里妄言贵客,来送钱的可都是财神爷。

老鸨说完,见那唱戏的白先生面色古怪,连忙说些贵人自有神佛保佑之类的话。

谁知薛洋听了,脸上古怪之色更重,仰头大笑出声,抬脚走了。

他?贵人?神佛保佑?那倒不如相信那听雨阁弹琵琶的确实是个女鬼。

3

老鸨是个瘦得过分的老女人,抠门抠得几乎能钻进钱眼子里去。其实她本没有看起来那么老,只是太瘦,干瘪的脸肤色暗沉发黄,颧骨高耸,头发稀疏,却偏偏喜欢戴大朵的艳色绢花,衬得又老又俗。

老鸨见薛洋来,脸上的表情复杂得几乎无法形容,干笑一下放任他自去阁楼。姑娘们麻木地甩着脂粉味浓重的帕子揽客,被薛洋熟练地避开。

他已经连着几个月,每旬必有几天到此。阁里弹琵琶的怪人好像有些腼腆,不怎么说话,那日见了一面,他一句话也没说。那琵琶大概也值些银钱,被他粗鲁地握着琴颈斜抓在手里,要是叫老鸨瞧见不知道该心疼成什么样子——当然不是心疼这行径多少有些焚琴煮鹤,只是觉得贵重东西就应该好好供着卖个高价。以至于有时候薛洋疑心她是不是真的想把自己钻进铜钱的方孔里去,那下辈子投胎前一定和鬼差疏通一下,托生成缗,串它一千文直到断掉为止。

虽说弹琵琶的男人属实是个怪家伙,但很奇异的,薛洋却对他有种莫名的亲近信任。尽管互相没有谈及名姓出身,但是薛洋也乐意无言地坐一下午,或者研究戏文之类。某些时候他没头没尾讲起一段话,那人也只是沉默地听着,从不发表意见。

可惜不能时时碰着。

这人纯情得就像老鸨故事里那个富商子,那天见着了面,他待了没一会就走了,后来连着四五天都不再听见有琵琶声响起,教薛洋后知后觉咂摸出一丝落荒而逃的意味来。于是薛洋就乐意逗他,尽管他总是木头似的不肯开口回话。

大抵有的关系是这样,一方退让几分,容易引得另一方得寸进尺。这方再退几分,那方再进几分,总有一天滑向难以用言语概括的奇怪相处模式。

只是薛洋此人实在没几段正常经历可供参考。

唯一相似的都是很小时候的事了。

4

打薛洋有记忆起就是没爹没娘,跟着一个老乞丐一块儿流浪。老乞丐爱喝酒,没饭吃也要喝酒,薛洋经常饿肚子。但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因为跟着老乞丐不会饿死。

给口饭吃,不打骂,但也不管他。

除了喝酒,老乞丐只有一个爱好,就是听戏,有时候高兴了还会扯着他那破锣嗓子哼哼几段。看得出来他是真喜欢,可等薛洋为了讨好他有模有样学了些唱词,却破天荒被狠狠揍了一顿。

他抱着头缩成一团不反抗,可老乞丐老了,打了几下就没力气了,气喘吁吁地停下,又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人老力衰果然是没错的。因为瘦和严重营养不良,看起来远不足七八岁的小孩爬起来,先抹了一把鼻子,又用力擦了一下嘴角——牙齿磕到肉,流了点血。

刚刚他是真的想打死我。这个脏兮兮的泥猴想。绝不会出错。但实际上远没有那些贵人府里拿他们撒气的仆从打得痛。

就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薛洋没再提唱戏的事儿,也没委屈,自己找地儿要饭去了。

毕竟学这个也是想老乞丐高兴了能多给他口吃的,让他偶尔也能试一下饱是个什么滋味。

老乞丐还是喝酒听戏,但是不哼哼了,整整五天没给他一点吃的。还好上次半个饼子薛洋没舍得吃完,小心贴身藏着,谁也没告诉。再加上他自己也学到些弄吃食的门路,碰运气偶尔能有几口吃的,撑下来了。

五天后一切又沿着之前继续,只是老乞丐整个人委顿下来。原来还称得上是泥潭子里油滑的老泥鳅,这会只能说是差口气没死的老狗了。

没隔多久,老乞丐突然提起要教他唱戏。薛洋立刻就警惕他是不是要把自己卖到戏班子里去。可偏偏架势又做得很像那么回事儿。老乞丐极其严厉地勒令他磕头拜师,还不允许他对外说出自己师从何处,就这么教起来了。

老乞丐一口气吊了半年,真到那一天,什么句话也没来得及交代。等薛洋发现的时候,老乞丐人都凉透了。

薛洋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可一块生活了这么久,多少也有点感情。尽管那张僵硬了的老脸看着和平时一点也不像,总教他觉得自己是对着一个陌生人。

薛洋上手翻了一遍,可老乞丐身上的钱都拿去买酒了,什么也没翻到。左右也没钱做什么,只好把老乞丐拖到最近的乱葬岗埋了。

薛洋经常吃不饱,所以他总是很饿。他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这样,反正他挖着挖着很快就没力气了,歇歇停停三天有余才挖出个能埋人的坑。夏天放不住东西,脏兮兮的乞丐成了坨招虫子的烂肉,至此终于入土为安。薛洋只知道老乞丐叫佘什么玩意,可又不会写字。便给老乞丐削了块木牌,但什么也没写。

总的来说,他确实是有几分天赋在身的。后来他把自己卖给了戏班班主,自己花了功夫认字,也混得出点名堂来。他在清明会给老乞丐搞到一点酒,就是小酒馆里兑了水的。老乞丐喝惯了那种,应该没什么好挑剔的。

薛洋自己不喝,全倒进土里。他还是爱吃甜的,特别是糖。味道好,还能顶点饱,是珍贵的好东西。他进戏班子之后知道的。

没几年戏班子搬走了,薛洋也就没再回来看过老乞丐。

直到在上京也有了些名头,被老乞丐当年的对头挤兑出去时他才知道,原来老乞丐的嗓子是被灌成那样的。

说是戏子无情么。薛洋突然明白为什么当年老乞丐能教他唱戏,可第一次听他念唱词,又发狠想打死他了。

但他们不同。他不爱唱戏,诚如老乞丐教导的,不过为了活不下去时给自己留个兜底的饭碗,只是为了有口吃的。

世事无常,大多兜兜转转一个圈,老乞丐当年被灌坏了嗓子,而他被挤兑出京都。说他命好也可,不欲与人相争也罢。到底混成这般境地,只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

活着好。像这小破地方,名不见经传的,糖却意外的好吃。

5

可是今天那个没嘴葫芦也有点怪怪的。虽然——这有些难以启齿——这截儿木头平时也喜欢盯着他看,可是今天又太过了。

好吧这么说也不准确。而是这目光太重了,看一眼少一眼似的。

在戏台子上被注视惯了的人此时仍旧觉得脸上发烧,他有些恼地拿袖子蹭了蹭脸,骂道,眼珠子没地儿搁了?净瞅我作什么?下回瞧不见了怎么的?

那人飞快眨了下眼睛,罕见地张了张嘴,薛洋顿时无比期待。虽然不知道这人为什么老也盯着自己看,但这会薛洋确信自己很想知道他会说什么。

锯嘴葫芦就是锯嘴葫芦。他在薛洋的期盼中败下阵来,侧头撇开视线。薛洋有些失望,他再一次怀疑这个人是不是哑巴。还得是富贵人家的哑巴,才有资本会武,只是腼腆害羞,自卑甚至不敢表达。

他越想越觉得有道理。

啊,不谙世事内心敏感的富家少爷。薛洋在心里如是感慨,并且认为自己从不提这方面的话题真是十足的有先见之明且体贴大方有人情味,对于一个自小流浪、能混口饭吃就无所不用其极的小流氓来说已经是难得一见的极大善意了。

尽管这个人比英俊威武的白先生高出半头。

薛洋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两人无言坐了一会——说起来这个相处模式属实是令人惊讶费解——那人又起身要走了。

他长腿一抬,跨过了那形同虚设的护栏。薛洋目送着,本以为会和从前一样,那白月纱帐一闪,便不见人影。然而这次当那纱帐落下,薛洋却见这人回身侧首凝望他,终于开了金嘴,说道,我要走了。

薛洋不知道那目光意味着什么。那人的眼神沉甸甸的,有如实质,落在身上会觉得有重量,于是他便不敢轻举妄动。说不清是否仅仅因为身高差距,那人看薛洋时会微微低头,利刃归鞘野兽匍匐一般,仿佛无声在向他称臣。

太离奇了。他怎么会这么想。

以至于听到木头说话时,他想的不是,个狗东西,会说话居然不早说。而是有些茫然疑惑,我知道…你要走啊?

接下来几天,薛洋确实没再碰见他,也不再听见楼里传来琵琶声了。等他回过味来,不禁心里愤愤,早知他会说话,何不问了名字来?白白耗费小流氓为数不多的善意。他觉得自己真是蠢爆了,还好从没在人面前提过。接着又有些无力地发现,他那突然冒出来蹦跶找存在感的善意最后竟成了自己的遮羞布。

怎不说句话?薛洋觉得自己真是看错人了。可想而知,说句话就会有交谈,要是三句不合很容易消磨掉初见的一点好感。真不知道是哪个大聪明想出的鬼把戏。

这人不但不像他想的那样单纯,反倒心机深沉,为人虚伪!原谅他没读几天书,刨去那些井市骂人的粗鄙之语,来回也就会这么几个词了。

以至于姑娘们星星眼谈论重获圣眷披甲挂帅再赴边疆保家卫国的降大将军时,他才反应过来那人确实生了副好相貌。

他集结旧部于城郊并未遮掩,因为少负盛名,很多人自发前去相送,竟也声势不小。可惜前一晚上薛洋研究戏文半夜才睡,等到日上中天还没起来,完完整整地错过了,连那人叫什么都是从小姑娘们口中得知。

降灾。

啧。什么倒霉名字。

6

降大将军会有那样的结局其实早有端倪。

当初他于危难之际拼死守城,像大漠黄沙里一块不可撼动的磐石。随着他的迅速成长,非但没让那鞑虏越过守城一步,他和他的铁骑甚至横扫了半个草原,一时名声大振,在民间呼声极高。

只是朝中那些高官与贵人不知收了北方部落多少好处,自觉他们不成气候自此可以高枕无忧了,便急着卸磨杀驴,极力上书皇帝要以和谈显示国之气度,不可赶尽杀绝,还要将那将军召回上京。

身为帝王,和朝中狡猾的老狐狸们斗了大半辈子,成效甚微已是不愉,如今又新被个莽夫夺了百姓敬意,心中更是不爽。加上本朝历来重文轻武,再被世家送来的娇媚妃子们各吹一吹枕头风,这事儿几乎没费什么劲就成了。

圣旨到边疆的时候,副将气得拔刀把来使给宰了。可怜那来使没料到这些莽夫竟胆大至此,当下血溅明黄蚕丝,结束了他还没开始享福就中道夭折的一生。

可事情哪是斩个什么来使就能解决的。众人心知肚明,是这王朝的权贵在背后把兵将们的牺牲作为交换利益的筹码,恨不能立刻回到上京把那些狗官砍了。当然最好是凌迟或是车裂,否则难解心头之恨。

然而这边一个个憋屈得不得了,那边将军本人却没什么表示,抱了琵琶弹入阵曲去了,俨然一副皇帝不急太监急的模样。众人只道将军向来不善言辞,联想军师那般文人酸不溜丢的词句,觉得这是将军郁郁不得志诉诸乐声,还会干巴巴夸几句将军好气度,尽管这些大老粗完全听不懂。不过不管是读过书的谋士还是军营里的莽汉,倒是没有哪个二愣子敢不要命地说什么弹琵琶的将军弹娘们儿唧唧带不好兵打不好仗之类的话了。

降大将军的军功无人能置喙。其治下的士兵不许开女人的荤笑话,也算边将里的一道奇景。

总而言之将军亲自出面,盯着双方结束谈判,归京后利落交了兵权告病还乡,好生讨了皇帝一个欢心。不顾那些恨不得降大将军立刻入地府的官员们宛如食屎般的脸色,不再揪着斩使说事儿,爽快地放人走了。

降灾那些部下倒想效仿之,碍于军纪却没能成功。可笑后来有权贵把手伸到军费中去,裁了好些人,以一种背道而驰的方式合了他们意,也是令人匪夷所思。

可惜这些旧部多是大字不识,学不来不带脏字的骂法,没敢真的指着皇帝和权贵的鼻子叫,只好仰头怒斥贼老天。

7

此前薛洋一直以为这个看着木讷实际上心机深沉的锯嘴葫芦能够在皇命下达后迅速作出准备,是因为他在朝中还有旧部眼线。可如今看来,完全是料到了那些鞑虏还会卷土重来,才会如此迅捷,在短短几月内强攻夺城。此番几乎可以称得上是不计代价——他的旧部悍勇,伤亡不小。但是因为不断有忠志之士加入,降灾本人又仗着武艺高强次次冲锋在前,一举屠了个部落王庭,一时士气高涨。

前线捷报频传,贵人们不必冲锋陷阵浴血杀敌,不见伏尸百万血染黄沙,只觉天朝威武,草原蛮人不过虚张声势不堪一击。

皇帝陛下左拥右抱却面色沉郁,这次终于与权贵们立于一条战线,决心要处理这个功高震主有心谋逆的将军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所以他就这么,认了?

薛洋觉得恍惚。想起降灾拢共只同他说过一句话,相互间谁也不了解。可他们配合过一段曲儿,一起消磨过时光,共享一个荒诞不经的秘密——你不是女鬼回魂吗?现在又算什么?说没就没了?

他总想这个人不争富贵权势,总有一天还是要回来的。那时候自己可以好好质问他,为什么不躲着要与他见面;既现了身,为什么偏偏不肯开口。

薛洋像不期然觅见高山流水的幸运儿,可琴弦铮然一声断了,一切便戛然而止。

为什么不逃?他肯定料到了这事没法善了,所以打一开始就肆无忌惮地调用旧部,不惜在圣旨到达后违抗圣命扫荡了两个部族,以这样激进暴戾的手段使整个草原元气大伤。随后解散旧部,让矛头全部指向自己。他褪下甲胄,身体力行地展示着什么叫无话可说,像一个孤单立起的、沉默而巨大的箭靶子,什么人都可以补上一刀。

然后让冒险前来劫狱的的旧部只能带走已无生息的尸骨。

真是太荒谬了,他把自己当成什么?

8

薛洋从不知自己还有这样一股子倔劲。

几年前老班主把戏班子托付给他,他便一直领着戏班子唱些对世道权贵明嘲暗讽的本子。

以前觉得文人成日酸唧唧地伤春悲秋,如今读来,却发觉有些诗词真是字字泣血。

听闻某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部族秘密发展壮大,已有规模了,不禁费解。他个伶人能想到来自北方的巨大威胁,那些权贵是怎么做到认为自己全无后顾之忧、还能放肆玩乐的?

上京这等权贵扎堆之处歌舞升平酒池肉林,春风不度之地却饿殍遍地血流漂橹。消息灵通者,譬如位于士农工商之末的商人,仿佛阴沟里的耗子,率先嗅到危险,转移家产陆续南迁,朝中有些明哲保身的聪明人也不动声色悄然告病告老。

烂透了的根基摇摇欲坠,黑暗中有群狼逐渐成长并虎视眈眈。盛景与浮华像惑人双目的海市蜃楼,红日将歇般在上京晕染出大片靡丽的安逸富足。

只可笑北边战乱尚未起,薛洋的灾祸已至。

当初的富商替儿子维系花楼基本开销,如今也要向南避祸,花楼便兜兜转转落在了薛洋手里。声音像鸡叫的老鸨早几年死于急病,楼里的姑娘们也已人老珠黄。大概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到底凑了几个钱把老鸨给葬了。

对面戏园子的白班主,现在花楼的老板,三十好几的人了,一直坚持亲自登台唱戏,某天有幸叫途径此地的贵人瞧上了。可此人不识好歹,却三番五次拒绝成为贵人的榻上奴,丝毫不留颜面,于是惹恼了贵人。

真不知这贵人怎的在这贫瘠之所找来那样多油料的。某个晚上他命人把油料浇在花楼四周,又丢了几个火把,花楼便在夜色中燃烧起来。

——俺曾见金陵玉殿莺啼晓,秦淮水榭花开早,谁知道容易冰消!

火光冲天里有个声音这样唱道。构成花楼的木材在火中被点燃,又加入其中让火势更旺。火舌吞噬倾角不一的飞檐,烧掉偷工减料的内里,模糊不够对称的轮廓,在黑夜里熊熊燃烧。

自花楼建成之后,这大概是它最美的一次。

——眼看他起高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黑暗中的火猛地窜起,不过几瞬又缩回去。

原是火蔓延到了听雨阁,那珍贵的白月纱帐被卷进其中焚烧殆尽。

火焰中微弱的咳呛声也消下去,听不清是不是有句放悲声唱到老。

——————

灾哥:??什么破世界?

ps:引用了《苏三起解》和《桃花扇》的唱词

pss:后面预谋一个现代小甜饼,叫三次。(啊真是随便啊名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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